洛千忧

老杂食了

#钤光执峰元旦开笔#念之不忘(钤光)

元旦快乐!!

 本来想写个虐的,但是转念一想,这大过年的还是算了吧哈哈……

 

(一)

公孙钤出殡的那天,天空是令人难以忽视的灰暗。

世人皆知天璇王上珍重公孙副相,故而以国士之礼厚葬之,然而鲜少人真的知道,天璇王到底对其公孙副相器重到何种地步。

陵光曾执意要追封王夫。

自然是被丞相拦阻。

以至于出殡的那天,陵光被囚于殿,所以没法亲自主持副相葬礼。他抱着酒坛一次次哭晕在龙榻旁,却再没人入宫劝谏……

公孙钤的送葬队伍从副相府出发,行至敬月山时,突逢狂风卷积,队伍被迫暂停行程……

庚辰奉慕容离之命,趁此机会将公孙钤的棺椁偷天换日。

说到底,慕容离还是不忍真的杀害好友,但又不能放弃原来的计划,所以他以假死之计,将公孙钤救下,只要他远离天璇,待到天璇形灭,公孙钤就算活着也是没用了。

 

(二)

数日之后,公孙钤醒来时,天已将晚。

“先生您醒了。”一个衣着普通的少年端着一碗散发着浓重味道的汤药进了来,公孙钤已然坐起,他扶着额头看向那少年,满脸不解。

“先生先喝药吧。”少年并没有看明白公孙钤的不解,只是径自做着自己要做的事。

“你是何人?”公孙钤声音还有些沙哑,他看少年似乎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于是拒绝喝药。

少年顿时慌张起来,他很担心地努力劝说公孙钤喝药,可是又不肯多说其他的话,只是不停劝慰道,“您就喝点吧,喝药吧……”

公孙钤仍然不理,兀自将头转向一边,不去看那委屈的少年。

就在少年焦头烂额之际,房间门突然打开,一个熟悉的红色身影走了进来,公孙钤转头看去,果真是慕容离。

“公孙兄,何必为难一个孩子呢?”

“慕容?”

慕容离走到公孙钤榻边,他取过少年手中的药碗,转身坐下之后,唤着那少年先出去片刻。

公孙钤看着慕容离小心翼翼地吹凉手中的药碗,他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险,他知道了慕容离许多事情,那时,他应该已经死了才是。

“慕容,你到底想做什么?”

“公孙兄不必多虑,你把我当朋友对待,我不想轻易辜负罢了。我仔细想过了,你活着,其实与我想要的也并不相悖,只要你不是天璇人,就行了……”

“可我就是天璇人,生是天璇人,即使是死也不会背叛天璇!”

“我知道,所以我强迫你留在这,算我对不起你,你不能再继续为天璇效力了。”慕容离没打算喂公孙钤喝药,他将药碗送到公孙钤面前,示意他喝药。

公孙钤低头看了看药碗,没有接过,只是抬眼看向慕容离,“所以你想关住我?”

慕容离仍是没什么表情,他将药碗放到一边,起身欲走,“刚才那孩子,叫他小八即可,他是你们天璇边城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我请来照顾你的,你若是逃了,那便是他照顾不周……”说着,慕容离转过头看向公孙钤,“你们天璇的人,我自然不会留情。”

“你!”

“公孙兄好自为之吧……”

说完,慕容离就径自出了门,小八在院子里磨药,见慕容离出来,便赶紧跑到跟前。

“记住我说过的话,进去吧。”

“嗯,我记住了。”

小八喜形于色地进屋去喂公孙钤喝药,他看见小八这天真烂漫的样子,也实在担心慕容离真的伤害无辜,便顺从了许多。

 

(三)

“先生,新的纸笔都准备妥当了,我给您放到书房里了,只是……”公孙钤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中,听到小八的停顿,于是便睁了睁眼,看向他。

“怎么了?”

“只是先生,您身子尚未大好,还是别总是熬夜写字了……”

公孙钤没有立即回应,他知道小八是担心他,但是他这个人是闲不住的,先前因为中毒的关系,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好不容易清醒却发觉手脚都软绵得很,不多写写字,他大概真的会废了。

“知道了。”

有时候,他真的很想不管不顾地逃离此地,只是一来他身体不容许,二来他也真的担心慕容离会伤害这孩子。

自醒来之后,公孙钤能感觉到这孩子是真心在担忧、照顾他,即使不是这样,他也不能任由慕容离随意伤害无辜……

但他担心天璇,思念陵光,已经快要疯了,他每日书写练字,写的全是对陵光的思念和爱意,死亡降临的那一刹那,他再不想做“礼不可废”的君子,他只想将自己无尽的爱意表达出来,他曾以为自己再没有机会了,可如今他重活一次却被困于此,难道真是天意?

 

(四)

公孙副相殡天之后,天璇又少了一位肱骨之臣,然而此时遖宿崛起,对天璇虎视眈眈,陵光即使再惰于朝政也不得不振作起来了。

“王上,您今日是否准时用膳了?”老丞相拼着年迈的身躯入宫来劝谏陵光。从前是劝他振作,如今却要劝他多歇息。

“丞相不必担心孤王,孤王没事……”陵光仍守在案前,回话之时甚至连头都没抬,沉浸在一本一本的奏折里。

“唉……”老丞相叹息一声,他看着陵光从小到大,又怎么可能不担心呢?他刚想再劝说几句,却突然被闯进的侍卫打断……

“王上,殿外有一神秘信鸽久久徘徊。”说着便将信鸽举过头顶,老丞相离得不远,便顺手接过,将信鸽腿上的信件取下,递给已经走下台阶的陵光。

陵光担心是什么重要的战报,便赶紧将它打开,只见上书一诗文——

【共谋盟约,损止得益,乾坤易挪,在明一朝。浮生未歇,玉暖堂前,山间四时,谷中花开。】

陵光皱了皱眉,一时间没想明白信中诗文的意思。

前半阙似乎是要与他天璇结盟的意思,但是后半阙又是无关紧要的景色抒情。若只是结盟,又为何要加后半阙?

而且没有署名,这信是谁传来的?是谁要与他结盟?

【乾坤易挪】

难道是仲堃仪?

陵光记得仲堃仪是与公孙钤交情颇深,说不定是他为了报遖宿灭国之仇而想要与他结盟。

陵光将信递给老丞相,丞相看完之后也觉得陵光想得不错,但也是不明白后半阙的景色抒情是何用意。

“罢了,用那信鸽传个回信问问便是。”陵光转身回到桌案边,“丞相就先回去吧,多保重身体才是。”

“那……老臣告退了。”

陵光顺手将那诗文放在案上,便起身回宫去准备用膳了。

公孙钤离开之后,陵光因为念着他愿自己做盛世之君的心愿而对除了国事之外的事一律不上心,做什么都尽量迅速,以防自己再像从前那样,念着了就再放不下。

所以他快速地用完膳之后也不像从前那样回宫午休,而是继续回到揽政殿处理政务,晚间也是不到坚持不住睡意之时,绝不休息。

因为陵光用膳时间太短了,揽政殿的內侍还没有来得及将桌案上的奏折文件整理干净,陵光便进来了,他像往常一样挥退他们,自己整理起来。

“嗯?”陵光在凌乱的桌案上看到一张夹在两本奏折之间的纸张。

是上午那神秘信鸽送来的诗文信件,然而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没有直接把纸张抽出来,而是将它保持着被夹住的状态。

八句诗,被挡住了大部分,陵光能看清的只有每一句的第一个字——

共、损、乾、在、浮、玉、山、谷。

公孙钤在浮玉山谷?!

陵光激动地将纸张抽出来攥在手里,握着诗文的双手不停地在颤抖,眼睛盯着被藏在诗头的那八个字,几乎要将纸张撕碎。

“快来人!去请丞相进宫来!快去!!”

 

(五)

公孙钤这几日已经能够多走几步了,晚饭过后,他请求小八扶他去后山散步,小八虽然担心,但还是听话地照顾好他。

“先生从前来过这儿吗?”

“来过的……”说着,公孙钤伸手往不远处指了指,“你看前面那处平地,就距离官道不远了。”

小八抻着脖子张望,却只看到满眼荒芜杂草,于是不禁撇了撇嘴,“这附近的城池都是废城了,怎么可能还有官道?”

“虽然现在荒废了,但从前的确是有官道的。”公孙钤似乎想起什么陈年旧事一般,思绪渐渐飘远,连小八的唤声都没有听到。

“先生!!”小八见公孙钤不理他,于是放大了声音,努力唤他回神。

“嗯?你说什么?”

“我说,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嗯,好,我们走吧……”

说完,公孙钤便自己转了个身,打算往回走去,于是也没注意到不远处一闪而过的神秘身影。

然而小八却是看到了,虽然没有看清,但是他却将此事记在了心上。

 

(六)

回到寝屋之后,帮公孙钤梳洗更衣完毕,小八便回屋去了,公孙钤也准备躺下休息,就在他刚要吹熄烛火之时,一个黑衣的身影闯进屋来。

“什么人?”公孙钤压低声音问道,他不想惊动小八,能来到这里见到他的人绝不可能是偶然闯入。

“属下南五,见过公孙副相!”黑衣人来到公孙钤面前,突地跪倒在地,向他行礼道。

公孙钤却是一愣,“你是什么人?”

“属下奉王上之命,来救副相回宫。”说着,南五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公孙钤认得出那是年前王上生辰,他私下送给王上的。

接过他手中的信物,公孙钤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他扶着桌案勉强站稳,视线转到这个黑衣人的身上,“你……你说你是奉……”

“是,”南五利落起身,“请副相随属下走吧。”

公孙钤眯眼想了想,最终轻轻甩了甩手,“不,我不能走。”

“副相大人?”南五不解于公孙钤的拒绝,忍不住上前一步,几乎要用强了。

“我还不能走,”公孙钤转了转眼睛,思索片刻又道,“你稍等片刻。”说完,公孙钤转身快步回到内屋,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封折叠妥当的信纸,双手捧着拿出来递给南五,“请帮我将此信交给王上,并告诉他说‘时机未到’”。

“副相大人放心,属下一定将此信亲手交到王上手中。”南五将书信妥帖放好,然后一拱手,随即离去。

公孙钤看着南五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释怀,他支撑不住地跌坐在椅中,嘴角却忍不住勾起。

 

(七)

陵光看着手中熟悉的字迹,眼眶中忍着泪水,心里甜丝丝的。

因为南五来的突然,公孙钤在信中也没有说什么具体的内容,他交给南五的信里,只是平日里抒写的对陵光的思念之情。

所以陵光看着公孙钤信中这些端庄却不失情谊的话语,难得地笑了出来,紧绷许久的神经也慢慢放松了些许。

陵光提笔回了一封书信,也不说什么重要事,只是关切地询问几句。他想,公孙钤状况一定不好,所以才说‘时机未到’。

“以后你就专门替孤王给公孙副相送信,其他事情一律不用你管,听到了吗?”陵光将书信简单封好,外表看起来就同平民百姓所传的家书别无二致,递给南五之后,如是说道。

“是,谨遵王命。”回了一句之后,南五便带着书信离开大殿。

陵光复又低头,还是忍不住笑意地又看了一遍公孙钤的来信,将信放回去之后便开始思索如何将公孙钤救回来。

 

(八)

那日将一页算得上是情诗的练笔交给了王上,后来想起,公孙钤只觉得羞臊难堪。

他本意是告诉王上自己无事,尚能安稳度日,却来不及多想这信中所言会不会让王上多想。

“先生,该吃晚饭了。”小八备好了饭菜,于是唤道。

公孙钤从躺椅中起身,在小八的搀扶下来到饭桌。距离他醒来已过许久,其实他已经不必要小八的搀扶才能起身,但他还是表现地孱弱不堪,以便令人放下心防。

晚饭过后,公孙钤回到屋中,却看到熟悉的黑影躲在暗处,他小心翼翼地关好门窗,才准许南五出来。

“见过副相大人,这是王上命属下交给您的。”说着,南五伸手递给公孙钤一封封好的书信。

公孙钤有些紧张地接过,他没急着打开,而是抬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南五一眼。

南五不明所以,但他还是拱手先告退了。

小八正端着药走到公孙钤房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便见到一个可疑的身影从屋后一闪而过。

他悄悄地记在心里,然后便若无其事地去给公孙钤送了药。

 

(九)

数月转眼而过,距离毓埥攻打天璇失利也已经过去许久了,陵光早就迫不及待地将此间大事全数告知公孙钤,与他分享喜悦,也让他知道,他有好好地处理国事,也有努力地将天璇往盛世带去,做那盛世之君。

公孙钤虽也担心,但如今形势好转,他也稍稍松了口气,他没想到陵光居然能挺过此关,毕竟曾经他惰于朝政,公孙钤也从未见识过他的手段。

在最近的一封来信中,陵光提到遖宿要抢夺瑶光,公孙钤有些担心,他回信说了四个六行的策略想法,陵光看了也只是笑笑。

传了这么久的书信往来,早已经确定不会有什么危险了,所以信中两人真的是什么都说了,从前不敢提的能暴露身份的话或是国家机密,也全都放心写了。

从前不喜欢听公孙钤的长篇大论,可如今再看到却总觉得不够,若是哪次公孙钤写的少了,陵光反而会担心,回信时便说的更多。

两个人以信传情,来来往往。直到遖宿真的出兵瑶光,那时陵光来信说他会亲往瑶光坐镇,公孙钤自然担心,但陵光意已决,饶是他也劝谏失败。

陵光前往瑶光之后再没来过信,公孙钤担心地几乎茶饭不思。这日午饭,公孙钤又没出门,小八端着餐盒进屋去,公孙钤却躺在床上并没有起身。

“先生,小八知道您醒了,别不吃饭啊……”

公孙钤侧躺着背对外间,他把玩着怀里的玉佩,翠绿的、散发着温润和善的光辉,那是他曾送给陵光的礼物,如今却回到他手里,他暗自发誓一定会再次亲手把玉佩还给陵光。

“公孙兄不吃饭?”

久违的熟悉声音在门口响起,公孙钤霎时绷紧了身子,小八也回头望去。

慕容离仍然手握玉萧,他以眼神示意小八出去,自己却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公孙钤把玉佩妥帖藏到怀里,然后翻身坐起,小八已经出去,这屋中又只剩自己和慕容离……

 

(十)

小八等在院中不敢先吃饭,生怕慕容大人责怪他没照顾好先生,他其实很怕这个慕容大人的。

坐立不安地等了许久,终于等到慕容离出了门来,他张望了几眼,似乎看到了屋里的公孙钤坐在桌边在吃饭了,于是也算松了口气。

“慕容大人……”小八跑到慕容离面前,“我有事要告诉你。”

“何事?”

小八又转头看了一眼公孙钤的寝屋,犹豫再三终于开口,“先生似乎在与何人传信,我看到过几次,有个奇怪的人进去先生的屋子。”

慕容离盯着小八的眼神危险地眯了起来,他踱步离开原地,思索半晌终于下定决心。

“小八,”慕容离闭上了眼,轻声唤道,“用那东西吧……”

“大人是说……”

“就是那个,”慕容离转过身语气仍然十分平淡,“每日一次,七日即可。”

“是,大人。”

 

(十一)

陵光来到瑶光之后便没有时间再给公孙钤去信,因为此次亲自坐镇瑶光,为的就是救他出来。

陵光命令南五去浮玉山谷附近待命,若有什么事一定保证及时回禀,并顺便在暗中保护公孙钤。

未免打草惊蛇,南五也没有露面,所以陵光的一切计划,公孙钤都不知情。

 

(十二)

小八很高兴,慕容大人决定用这东西了,也就是说,七日之后他就可以离开了,想想就很开心。

“先生,该喝药了。”小八喜形于色地踏进公孙钤的寝屋,手里端着的汤药仍然散发着浓重的味道。

“这两日的药似乎味道更重了啊……”公孙钤忍不住皱了眉,但还是顺从地接过了药来。

“呃……”小八有些慌张,生怕公孙钤看出什么,于是飞速扯谎道,“是慕容大人带的新药方,他说你的毒已经全解了,所以要换药方,作护理之用。”

“嗯……”公孙钤随便地应了一声便仰头将汤药全数喝下。

小八暗暗捏了一把汗,接过药碗之后便迅速离开了。

用了那东西之后的第五天,小八听说山下似乎出了什么事,乱的很,回来时也没多想,只随口跟公孙钤说了起来。

公孙钤听说此事,久违的担忧又涌上心头,他请求小八多去打听一些与此相关的消息,小八也应了。

第六日晚间,南五来了。

“副相大人,王上说,慕容离与遖宿来势汹汹,瑶光是守不住了,到时候慕容离夺回瑶光定会琐事缠身,无暇顾及于此,所以特命属下来带大人回王城……”

“你说什么?瑶光守不住了?那王上他没事吧?”公孙钤有些着急,直逼得自己胸口发闷,他捂着胸口弯腰喘息,担忧之情却丝毫不减。

“王上没事,还请副相大人保重身体……”

“我……”公孙钤胸闷气短,最终气急攻心地吐出一口黑血,随即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大人!”南五将公孙钤扶到床上,然后找来一块布巾给他擦去血污。

小八听到公孙钤屋里的动静,赶忙跑了进来,看到有陌生人在公孙钤身边,便忍不住上前质问。

“你是什么人?!离先生远些!”

南五转头看过去,他自然知道这孩子是照顾副相的人,也不想伤害他,于是也不管他,只自顾自地将公孙钤背到背后准备离去。

“你到底是谁!快放开先生!!”小八也不甘示弱,挥着拳头便去拦阻南五。

公孙钤被这颠簸和吵闹声震醒,不安地动了动,南五察觉到背上的人的动作,于是赶紧将人放回床中。

“还差一天的药没吃,先生不吃我就走不了,你快放开先生!”

“你说什么?”南五察觉到不对,忍不住转头吼了小八一句。

“是慕容大人让我放的,他说放够七天,我就可以不用再照顾先生了,就可以走了……”

公孙钤恢复神识之后便听到小八的这句话,咀嚼片刻隐约明白了什么。

难怪这几日感觉身子越来越差,明明毒都已经解了,却又和之前刚中毒时的感觉差不多了,原来是又重新中毒了吗?

公孙钤抓着南五的手臂坐起身来,对着小八轻声说道,“放够七天,我就魂归西天了,你自然是不用再照顾我了。”

小八听到公孙钤的话,并没有反驳,反而羞恼地低下了头,公孙钤见了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下,“你早就知道是吗?”

小八还是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吧。

“枉我曾经真的那么信任你。”还担心自己逃走了会连累到你,真是多余。

如今想来,小八他举止妥当,言谈之间都不像是普通人家的普通孩子,真是当局者迷,竟未曾看清……

小八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于是站在原地低声啜泣起来。

公孙钤不去看他,撑着身子努力挪到床边,南五见状便赶紧过去扶他,他对着南五轻声命令道,“带我去见王上……”

“是,大人。”应了一声,南五便迅速背起公孙钤来,不顾仍站在原地落泪的小八,径自离开这寝屋。

 

(十三)

离开谷口的一瞬间,身后一朵烟花炸上天空,公孙钤能猜到这信号烟花的作用,果不其然,身后传来了兵马的脚步声。

“有人追来了,南五,你放下我吧,快去通知王上,你一个人走会快些。”

“不,大人,属下答应您要送您去见王上的。”

“你……”

“站住!!!”

身后的人慢慢的逼近他们,南五背着公孙钤行进本就不便,被人一追便有些慌乱,脚下一顿,两个人便摔倒在地。

南五以自身给公孙钤做了肉垫,所以公孙钤才没受到什么冲击。

“大人,我去将人引开,您千万躲好!”南五将公孙钤藏在草丛之中,然后再来不及做什么便站起身来跑了出去,公孙钤甚至都来不及阻止他。

公孙钤躺在草丛之中,虽然他是被人背着跑的,可他此刻却仿佛跑了许久,如同离了水的鱼一般,挣扎着大口呼吸。

明明天色已经微亮,可公孙钤眼前却渐渐暗了下去,他本以为少喝了一天的毒药,也许能多撑一会儿,至少让他再见王上一面,明明又得到了一次机会,可为什么还是相同的结局?

耳边兵戟刀戈之声逐渐强了起来,公孙钤只当是要被人找到了藏身之处,索性自己也马上要死了,于是也不在乎了。

“公孙钤?公孙……”

兵戟刀戈声中,公孙钤似乎听到了那个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声音,他的王上从前只叫过他名字那么一次,之后便再没有过了,他突然好想再听一次王上的声音,哪怕是喊‘裘振’……

“公孙钤!你醒醒!你醒醒啊!!!!”

耳边的声音实在是大得惊人,几乎刺痛了公孙钤脆弱的耳膜,他皱着眉头地努力睁开眼睛,居然看见了王上!

“王上……”公孙钤以为自己是看到了死前的幻觉,毕竟他上一次‘死’时也曾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王上。

“阿钤!阿钤你醒了。”陵光跪坐在地,抱着公孙钤的头,看见他醒过来,几乎是喜极而泣。

听到眼前王上对自己的称呼,公孙钤十分想劝谏一句‘礼不可废’,只可惜,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允许。

“阿钤,阿钤你别怕,我来了,我来带你回家了,来……”说着,陵光便要将公孙钤扶起来,然而公孙钤整个人都没有力气,身子又比陵光大了几圈,他根本撑不动这样的公孙钤……

“王上……你是……真的是王上?”

“当然是孤王了,对不起阿钤,孤王来晚了……”

“王上,没有对不起微臣,是……微臣对不起王上……”

“别说这些,孤王带你回宫找医丞去,孤王一定会救你的,你别说话了,省点力气……来人!快来人!”

陵光抱着公孙钤的身子,努力呼唤,想找到随军而来的军医。公孙钤摇了摇头,随即将手轻轻放到陵光手上,拉住了他。

“王上,对不起……但是我很庆幸,能在死之前再见王上一眼,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你在说什么!你不会死的!你不准死!”陵光激动地回身抱住公孙钤。

“王上……对不起……是臣对不起王上……”公孙钤从怀里掏出珍藏着的玉佩,陵光含着泪看向公孙钤动作的手,哭声瞬间停住。

“阿钤……”陵光渐渐呆住了,他情难自已地颤着手握住那块玉佩。

“此生能得王上之爱,臣已无憾……”公孙钤是笑着的,他此刻躺在陵光的怀里,心中洋溢的幸福遮盖了浑身的伤痛。

陵光眼中的泪水控制不住地汹涌而出,他死死咬住下唇,努力的不让声音嚎啕而出。

“别哭……”公孙钤努力仰着头看向陵光,同时也想伸手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可是眼前的黑暗逐渐扩大,令他看不清楚。

“阿钤,求你了……你别死……不要离开我!”陵光看见公孙钤悬在空中的手,于是一把握住,将他放在自己脸上,亲昵地磨蹭。

可这一次,公孙钤再没有回话,他五感已失,看不见也听不到,他张了张嘴,似乎唤了一声――

“光儿。”

 

【吾王敬上,微臣惶恐,此前一信,言语有失,然,话中之意,并无违心,思君念国,日夜不忘,惟愿时机成熟,得以再见君面。】

我知道,你想我是真的,我也想你。

【陵光敬启,前君臣有别,然恪礼守己,今两地相隔,但心意相通,幸也。】

对啊,很幸运了,我爱你的时候你恰好也爱我。

【光儿,此前你说大败遖宿,我很惊讶,没想到吾王这么厉害,只可惜如此时候,我没能陪在你身边,此后遖宿短时间内定然不敢再如何,国内也好休养生息,治国良策想必你也知晓,我还是不啰嗦了。】

怎么能不啰嗦了呢?你从前不是最爱啰嗦这些吗?是不是累了啊!

【你说要亲往瑶光?这事太危险了,而且你没必要的啊,别让我担心好吗?】

傻瓜,我只是想早些见到你啊,等着我啊。

 

“公孙钤!啊啊啊啊……”陵光发泄地吼了一声之后,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十四)

“公孙……公孙!阿钤……别走……别丢下我!啊!”陵光嘴里不停念着,最后唤了一声之后,惊醒过来。

“王上,您醒了……”是医丞,陵光转头看向医丞,他没有像裘振死时那样发怒,只是有些颓然。

“刘医丞……孤王这是在哪?公孙副相呢?”

“王上已经回到行宫了,公孙副相他……”

“你还是别说了!”陵光制止了医丞的话,不敢再听。

陵光闭着眼,泪又一次无声地落下,他将脸埋在双手之中,忍不住颤抖。

“王上!王上!”右相从殿外冒冒失失地闯进来,陵光却没有理会。

“王上!公孙副相醒来了!”

“什么?!”听到公孙的名字,陵光霎时间变了脸色,眼泪也憋了回去,他急切地下床,赤着脚便跑了出去。

右相见此情形,不解地望向医丞,“王上不知道公孙副相没事吗?”

“我刚想说,王上不让说啊……”

“……”

 

(十五)

“公孙!公孙……”陵光扑进公孙钤所在的寝殿,殿内所有人见君王来临,全数跪倒在地。

公孙钤似乎也想行礼,但被陵光先一步扑倒,于是无奈地笑了笑。

公孙钤伸手将怀里的陵光捞起来,眯着眼笑着看向他哭成花猫的脸。

“阿钤……你没有离开我……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然而公孙钤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笑意更深地点了点头。

陵光正想开口询问,这时候医丞和右相踏进了殿来。

“王上……”

“刘医丞快起,快同本王说说,公孙副相如何了?”

“公孙副相所中之毒尚差一剂,所以才未至死,只需多调理几日,将余毒清理便可,只是余毒全清之前,可能……”

“可能什么?快说!”

“是,此毒有连带的后遗症,如今副相五感尚未恢复,恐怕在余毒全清之前,副相都不能恢复如常。”

“你是说……”

“副相此时尚不能开口说话,耳朵也听不见,眼前也是模糊不清的……”

陵光猛地转头看向公孙钤,见他仍保持着先前那副温和的表情,心中不禁揪痛。

“孤王知道了,你们都出去吧……”

“是。”

众人尽退之后,陵光握住了公孙钤的手,将他放在自己脸上,同时珍而重之地轻抚着他的脸。

“阿钤,谢谢你,谢谢你还在。”明知道公孙钤听不见,但陵光还是轻声说道。

公孙钤仍是那一副样子,却突然伸手摸索起来,陵光看过去,想帮忙却不知他是要做什么,这时,公孙钤碰到了陵光的头发,他摸索着,陵光便不敢动作,只等着看他要如何。

公孙钤顺着陵光的头发往上摸到他的后脑,然后使力将他按向自己,转眼间,两个人便头抵头的全无距离。

然后,陵光看到公孙钤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

我回来了。

看明白的瞬间,陵光突地笑了,眼泪却再一次止不住地涌出,明知道他听不见,也看不见,但他还是轻声回道,“回来就好。”

不求良辰美景,不求盛世永昌,只求此后与你,共度余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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